发表于广东
1
他被抬出来了，缺子家的白狗在后面跟着。“缺子家的白狗是条好狗”。院子里德高望重的董任多如是说。
白狗不叫，走姿很可爱。那被抬出来的人叫董同生。前天晚上，他一个人看守商店，翌日清晨，他老婆柒谷香发现他人巳昏迷不醒。商店是处于老屋院子北向一隅，周围便是乱坟岗。
董同生被放在晒谷坪上的一个木架子的门板上了。一轮朝阳从东方升起，这是一个七月里灿烂的早晨。“董同生做生意童叟无欺，好人好人呐。”围观的群众发出声音。
仙人娘娘金花被请来了。“他还没有死”。仙人娘娘开始救人。
（事隔多年，我在海边的一所小小的卧室里写下以上的文字。生活已经毒打过我好多次了，我想回到老屋院子居住巳经是一个遥远的梦。前几日，我在作家群里发了一首小小的诗。1回忆是条逆流而上的河流河床尽是悲苦的泥土2老屋院子是个居住三十六户的大院子院子里有大哑巴还有一个小哑子3盲人的名字叫槐瓜会算命认了亲崽盲人的哥名字叫在鱼嗜烟酒英年早逝4单身汉有6个老盲人子姜秋生水生两弟兄和平小哑子还有一个是件生的哥不记得名字了5和我同龄人巳经死了三个石鸡患梅毒而死件六十八岁出去挖煤矿而死有宝得癌症而死6每天起来我问自己三件事我是否对得起我的良心我是否对得起我的父母我是否对得起神明7曾经梦见黑白无常醒后出了汗打开灯我的影子也出了黑汗我开始虔诚忏悔8为什么我的苦难深重为什么我的厄运不断9我低下高昂的头作好了踏踏实实吃苦的准备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毫无怨言10追溯我家三代爷爷是捡儿在老屋院子忍气吞声了一辈子爸爸这一代强了点爸爸卫校毕业当了医生到我这一代又开始式微11还需要忏悔要写一本忏悔录要跪在神明面前深深地忏悔直到浑身发抖
群里的一位老师说：
“这首诗写得比较悲怆与低沉，但却令人深思。它又是一部小说的绝佳题材，可否有兴趣创作出来，期待”。
我的回复：
“谢谢老师点拔，好的，那院，那人，那狗，那炉火，那雪，那根绳索，那瓶农药………我忍住不哭。到时我写个短篇。”就这样我答应老师写一个短篇。五一劳动节，我放假在家。一大早，我洗漱完毕，想动手写小说了，老婆在叫了，老董，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于是，我不得不陪老婆去买菜。买菜回家，我又想写小说了。老婆又叫了，老董，吃过早餐我们去公园玩。于是，我和老婆到了红树林公园。坐在公园的亭子里，我又想写小说了，老婆又叫我一起去看公园湿地里的螃蟹。终于到了正午，太阳强烈起来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家。我钻进书房，读了一篇残雪的《影族》，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要完成这篇小说。老婆叫我，我也不理她了。小说是我的心，小说是我的肝，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于是接着写道：）
七月里的一天早晨，天气是晴朗的，阳光正照着我家那头“邓彩”牛的影子，我还小，是个放牛娃。我连蹦带跳踩着牛的影子。当牛经过晒谷坪时，它叫了几声“哞哞”它停在那里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了。我用木棍使劲地打牛。走走走，我叫你邓彩，“邓彩”牛！我小孩子的模样逗得旁边看热闹的人发笑了。
仙人婆娘娘正在作法，纸钱焚烧的香烟弥漫呛人，仙人婆披头散发，在跳舞哩。打鼓手打得起劲，鞭炮声时不时炸裂空气。
我讨厌这种氛围，我想赶着我家的“邓彩”牛赶快离开。
人群中有许多看客，他们神情焦虑。他们在等待仙人娘娘最后的舞蹈。多年以后，我阅历大增，才知道仙人婆的最后之舞名为死亡之吻。
牛的眼里当时有泪闪光，因为我从牛眼里的泪里看见了太阳。最终，牛被我牵到了葱珑的大山深处。牛在山底平地水洼边安静地吃草，我则头卧在草地上，摘一颗硕大的树叶当遮阳伞，我正在憧憬着未来……是学校的宁冬娥的话语使我开始憧憬未来的，她教了我bpmf
……dtnl…
等我掀开树叶，却不见了“邓彩”牛。原来，“邓彩”牛发现了一头母牛，跟那头母牛跑了。等我看见“邓彩”牛时，它已经被一位老农牵着了。我礼貌地向老农说：“伯伯，这是我家的牛”。
“你的牛偷吃了我田里的禾苗喱，叫你爸妈拿50元钱来赎牛。”那个老农生气地对我说。
“伯伯，我是老屋院子董医师的儿子。能不能少要一点钱啊。”
“哦，你是老屋院子董医师的儿子，那就算了，不要你的钱了，你告诉你爸爸，我叫周鸭生。”
“好，谢谢伯伯”
我牵过“邓彩牛”，用竹条子使劲地打它。
等到夕阳西下红霞满天的时候，我牵着牛回到了炊烟袅袅的老屋院子。大人们说，董同生死了，死于中午十二点整。一种悲杀的气氛弥漫着老屋院子。我只是觉得不好玩，大人们都管好了自家的小孩。那天晚上，奶奶用柴火炒的茄子辣椒太好吃了。可能是我放牛饿了吧，我一连吃了三小碗饭。
2
（多年以后，我加入了故乡的作家群。没事的时候，我也经常在群里刷刷存在感。实在无话可说时，我就摘录名家名言，以显示我的学问。我先后阅读了《博尔赫斯全集》；尼采的经典《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悲剧的诞生》；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和《巴黎隐士》，《疯狂的奥兰多》等等。有一次，我在群里发了这样一句话：“博尔赫斯是一位立志毁灭现实，又把人变成地下阴影的出色作家。”可惜，没有一个人回复我。第二天，我又发了一句：“兰波的绝望之语：真实的生命已然缺席，我们并不存在于此”。群里还是沉默。由此我想到了我的童年在老屋院子里的时光……）
那时，我家的邻居是一位孤寡老人，记忆中，他每天清晨或黄昏都要大喊大叫，以显示他的存在感。他惯用的话语，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哪个冇良心的人偷了我的米噢，我出门前还量了，三升半米，一粒也不多，一粒也不少噢。等我回到家，我又量了量，只有三升米，一粒也不多，一粒也不少噢。”
“哪个冇良心的人噢，你偷了我半升米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噢，你要遭到报应的噢。”
他面上的皱纹因叫骂而生动，他的神态因叫骂而充满活力。我那时还是小孩子，傻傻地站在我门前看他表演。我的奶奶发现了，她会抓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屋里。并且把门关上。（关上窗可以拒绝雨，关上门可以拒绝风。可是我不能拒绝你的爱。多年以后，我却唱着这样的歌词）奶奶说：“不要理他，他年轻的时候就天天喊叫，不过，他也蛮可怜的，他有个女儿嫁得好，就是难得回来看他。”
然后，奶奶会拿出煮好的两个鸡蛋塞在我手里。“快点吃，别让你妹妹看见了。”我接过鸡蛋，奶奶去灶屋煮猪食去了。我刚把一个鸡蛋壳敲破，突然我从门缝里看见门边有个人站着。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筛毛的儿子。他是老屋院子里的傻子，常年穿着发臭的脏衣服，鼻孔下常挂两行绿鼻涕。他看见了我手里的鸡蛋，傻傻地笑。“傻子，走开”我对着他喊。他没有挪动半点，依旧在傻笑。“你走不走开，你不走开我要打你了。”我又对着他喊。他还是没有挪动半步。就在我伸手要去打他时，一个鸡蛋“叭”地一声掉在地上。我心疼我的鸡蛋，我连忙捡起来。可是，鸡蛋开裂了，也脏了。我不想吃这个鸡蛋了。突然想起在学校里老师教我们要学雷锋帮助别人，我就把这个曾掉在地上的鸡蛋给了傻子。傻子接过鸡蛋时那眼睛里的光和面部的表情在我记忆中永远定格了，成了永恒。（多年以后，一想起他的形象，我都会热泪盈眶。后来，我考上了祁阳一中，第一学期放寒假吋，我回到老屋院子，听奶奶说，傻子死了，还是他爸亲自做了一个木匣子，把他埋了。邻居的那位孤寡老人被送到镇上养老院去了。从此，院子里清静了许多许多。还听说，邻居的那位孤寡老人在养老院里谈恋爱了呢！对象当然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孤寡女人。老屋院子的盲人子姜也去养老院子。也有几个不愿意去的。例如在鱼的弟弟瓜也是盲人，他不愿去养老院，他会算命，认了亲崽，可以养活自己哩。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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