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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旧事》(14)我的老班长

文/蔡沙弟

断断续续地,《军营旧事》竟然写成十余篇文字了。

真没想到,也是中国地界上当过兵服过役的男女同胞太多,这点军营旧事大家还挺感兴趣,于是文章被转来转去…。

之前我就有个小小的奢望,看得人多了,没准真就有大贤班长的老乡熟人见着了,将消息转达给了大贤班长,于是我们之间那断了近六十年的联系就一下子接上了。我甚至连后续都想好了~我立刻打点行装,搭飞机或乘高铁,去看望我的老班长吳大贤!掐指算算,大贤班长如仍健在,也已大约年近八旬了。老班长!我要握着他的手,好好聊聊我们在部队的青春岁月,好好聊聊这一生的风雨沧桑,好好聊聊我这许多年对他的思念之情…。

要说在我余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仔细地想了想,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如今这网络多厉害啊!这些年间,互联网创造了多少各式各样的人间奇迹?!我这点心愿在万能的互联网面前太小菜一碟了…。我盼望加奢望地期待着。

真也可能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那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四川口音。

"你是叫蔡沙弟吧?“对方问我。

象是有一道闪电从我心间划过。

"是。我是蔡沙弟。"我一面回答,一面犹疑地轻轻问对方:"您是吳大贤…班长吗?“

对方答道,"我不是吳大贤。我姓x,是和你一个部队的战友,上饶xxx部队的。我看到了你写的文章,你的文章写得好呀…!"

对方说他是和大贤班长同时期入伍的四川兵,和我们是一个部队的,但不在一个部门。

"说不定当年我们在部队还见过咧。"他声音很热情,很健谈,讲了很多的当年我们所在部队的往事。但他对大贤班长后面的情况却所知甚少。我有几分难掩心中的失望。他讲了半天,停下后,我拜托他打听一下大贤班长的消息。他说,没问题的,我们在重庆在四川很多战友的,我来问问,肯定找得到的。"

他浓浓的四川口音,象极了大贤班长。一时间我不由心潮涌动,眼眶一热,竟情不自禁泪流两行。

放下电话,首先我确定这不是什么"诈骗电话"。并且立即将他加为朋友,并放在"朋友圈"里置顶的位置。

那天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了,爬起来翻看写的这些回忆部队生活的文章。尤如昨日一般的往事…。目光竟不由自主地就死死盯住那几篇文章里配发的我和班长吳大贤照的老照片…。心中又不由得一阵阵波澜起伏。

大贤班长,真的好想你啊!

其后的日子我一直在期昐的忐忑中等待重庆的消息。终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拨打了重庆这位自报家门战友的电话。战友说,这段日子他身体不好,一直在跑医院看病,没有顾上打听吳大贤的事。等过一段身体好些了,他会想想办法问问的。我唯有关怀地问候几句后挂掉了电话。感觉希望又一下变得渺茫了。

前些年为找大贤班长,我也是想了些办法的。先是曾经给四川大邑县的人武部写过几封信,请他们在复退军人的花名册中查查。但人家那边根本不当回事儿,长时间没有一点消息反馈。后来又托公安的朋友,在他们的工作网上搜索查找,也仍然未查到。真的是极其失望并生出很大的悲伤~大贤班长?你莫非真的已亡故了吗?我的兄长一般的好班长!

原以为就当了那短短日子的两三年兵,该写的,能写的,值得写写的也挖掘得个差不多了,但不承想半夜里看到这几张老照片就一下子又激动了。我们这些老头真是些感情充沛的怪人啊!

回忆与思念就象是武汉长江大堤上生出的青草,在这早春的季节里,刷刷地齐楞楞地一下子冒出来了。

那会儿我与班长都正值青葱岁月,真正的是青春年少,气血充盈。照片颜面上俩人都没有一絲的皱纹,眉宇间流溢出的都是满滿的活力,就象是两条刚钓上来半斤重的鲫鱼在岸上活蹦乱跳。

照片里的班长吴大贤,人虽然瘦点儿但极有精气神,尤其眉眼之间透出几分刚毅,一看就是个经过环境历练的汉子…。

照这张像片的经过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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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贤班长啊!真的好想你!青葱岁月时你对我的关怀,我将终生铭记。

作者(左)与大贤班长

部队营房驻地离江西上饶市区大约有个十几里路远,每逢星期天我们这些当兵的可以请半天假去上饶市玩玩转转。

星期六就早早向值班排长请好了假。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大贤班长就领着我来到运输连。两辆大卡车上塞满了进城的军人,八点半解放牌准时轰轰地驶出了大营门。

大约二十余分钟的砂石土路,还尽是上坡下坡,车后扬起一片灰尘。

上饶市印象中就很小,号称"市",但当年就两条街稍繁华点儿,本来城里人就不多,还让一条信江将小城一分为二。说出来别人都不信,我这北京城里出来的小青年,紧跟着班长屁股后头一步不拉,徜徉在这南方小城的小街巷里,竟也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瞅着哪儿都新鲜。

大贤班长领着我在市内七弯八绕,最后走进了一家照像馆。那会儿的照相机比熊猫还稀少,人们要想照张像,留个影纪念一下,几乎都要走进这种街边的照像馆。我虽然当时岁数不大,阅历也谈不上,但也南方、北方、大城市、小乡镇的也去过一些地方,基本上各处的照像馆都是一副模样。一个挺小的门脸,旁边辟出不大的一块玻璃橱窗,玻璃后面摆放着几张大小不一的人像照片,有全身的,有半身的。半身的照片一般背景就是一块平整的白布,照好后冲洗出来突出的就是你的眉眼。胖啊瘦啊,眼睛大啊小啊,双眼皮单眼皮啊,颧骨高啊低啊,咀唇厚啊薄啊,全特么一目了然。

如是照全身照片,身背后佈景可就复杂了,都是清一色各种彩色的风景、山水、建筑、动物等等景物。你要古色古香,他有江南小桥流水,山石园林。你要高大上,他有北京十大建筑,甚至宏伟的天安门城楼。我记得我看过的那个时代的一个哥们儿当年的留影,这位仁兄想给人留下高大威猛的形象,照片上的他竟然手按一只斑斓猛虎的道具,只见他怒目圆睁,正挥拳砸下。但因为那老虎是硬纸板做的假老虎,而且是那种一眼假,结果照片给人的印象,没有絲毫的威猛,反倒象个大傻逼似的。

这也不可否认~当年我们的确都有点儿傻傻的。都没见过多少世面。

当然啦,越是背景佈景道具多的照像馆名气就越是大了。大贤班长领我走进的这家上饶市的照像馆并无那么多的道具,纯属街边小店。

我和大贤班长结成"一对红"的对子后,我在写给父母的家信中曾予以告知。爸爸妈妈听说我的对子是"贫下中农子弟",而且还是我的班长,感觉很高兴,很欣慰。感觉他们的儿子在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上又迈出了坚实地一步。父母要我与大贤班长合个影给他们寄一张,留作纪念。我也早有此意,就对班长说了。班长一听欣然允诺。当年照象这件事儿当属"高消费"之列,要花几元钱的。对于每月只有六元钱的一个大头兵来说,也不是件简单事情。

再说了,老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里人来人往,年年都有新兵来,老兵走。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当年能生出和某个战友合个影做为终身纪念,那也必须是声气相投,感情深笃方可。我与大贤班长就属这种情形。

在照象馆开票时,店家问我们"照全身照半身?"我说"照半身"。半身比全身便宜些。我坚决要由我来付钱。班长见拗不过我,就说那再照张全身的,由他来买单。

那会儿,我的家庭条件绝对好过大贤班长。班长是个农民的儿子,家里全靠挣工分度日。我是个干部子弟,父母都在城里拿着不低的工资。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班长在与我的交往中,刻意地在坚守一个原则,就是在经济往来上,坚决不占我的便宜。

我们在镜头前方由店主摆布姿势时,我提出要和班长换戴军帽照相。那时我虽是个"新兵蛋子",但心眼里极要强,总是生怕别人小瞧了自己。班长的军帽是那种洗得发白的颜色,我一张娃娃脸,戴顶老兵的帽子,多少也显得老成点儿。这点小心思班长岂不明白,立马和我换戴了军帽。我和班长都是三号的脑袋,军帽换着戴也挺合适。于是那张照片也挺有意思,我一个一脸稚气的新兵蛋子戴顶洗得发白的军帽,大贤班长却戴着我的崭新军帽。这细节我都还记得,班长的帽子里还衬有一张白纸。班长说,头油太重,这样帽子脏得慢些。回去后,从此我的帽子里也衬有了一张白纸…。

照片取回后,我还将底片寄回北京家里,请父母在北京的大照像馆里加洗几张。所以照片上才有了"北京~红星照相"的字样。如果大贤班长手里也存有这张照片,他会记得我的。

漆黑的夜里我目不转睛地瞅着当年那般年轻的两个小伙子,感觉刹那间时光停滞。但随即又感觉恍如隔世。

很多回忆又充盈了起来。都是些五十多年前的故事了。

那时因为国家刚从"三年自然灾害"中挣扎过来,当兵的待遇很差。尤其是伙食油水很清淡。我经常是训练归来,人饿的真是前胸贴着后脊梁了,但进饭堂一看见桌上那一盆绿汪汪的"牛皮菜",胃里就禁不住从里往外大口地翻酸水,怎么也压不住,都成条件反射了。可不吃饱饭怎么上操场训练?那刺杀投弹,越野长跑~当年可不兴弄虚作假,欺上瞒下那一套的,训练可是真练!

可肚里没食人哪来的劲儿练?!人是铁,饭是钢啊!

于是大贤班长教我鼓励我吃生大蒜。

有天饭前,大贤班长领着我来到连队菜地边上,弯腰拔了几株大蒜,在水管子跟前剝凈洗好,进饭堂往歺桌上一放,饭盛上来后,我象看杂技表演似的瞅着班长一口饭一大筷子牛皮菜,再往咀里扔一瓣生大蒜,嚼几下,脖子一直楞一口饭就吞下去了。

我们连里的老兵不管是南方人北方人,很多人吃生大蒜。为此邻近食堂边上的那几块菜地,也种的几乎全是大蒜。每天开饭前,总有些老兵去菜地里拔蒜。刚来连里时不理解,后来才明白过来。

我们家是南方人,在家时除了偶尔吃顿饺子时捣上点蒜泥放在酱油醋里调个味儿,平素几乎不食生大蒜。

说实话,当年刚开始每天进到宿舍房间,那滿滿的从人咀里呼出来的生大蒜臭味儿充盈在房子里的每一寸空间里,甭提多让人噁心了。

连长、指导员、排长等一些干部也都提倡大家学会吃生大蒜。因为拉练跑在荒郊野外,经常要喝些不干不净的生水,吃生大蒜可以少拉肚子。

初时我那叫一个不习惯。

大贤班长在饭桌上,非逼着我一口生大蒜就一口饭,刚开始时那辣真是辣到我心里去了,鼻涕横流眼泪汪汪的,但大贤班长也不放过我。当年班长在好多事上迁就我,但就是在吃饭时就生大蒜这件事上他态度极坚决。

不但在饭桌上逼我吃蒜,每晚"一对红交心谈心"时,班长也是声色俱厉,极其严肃。"你龟儿那又不是毒药,咋个就吃不下?你是南方人,我还不是南方人。我不是一样吃的好得很,香得很。叫你龟儿吃,你就跟到起吃,包你吃了生大蒜后吃饭香得很"。

说句良心话,吃生蒜虽然口里气味儿难闻,但确实这玩艺儿开胃下饭。

后来,我终于也养成了饭前去菜地里拔几头生大蒜就饭吃的习惯,饭量也跟着见长。也几乎没拉过肚子。终于在饭桌上,一口蒜,一口饭,一口牛皮菜,没油水也能吃上几大碗。到最后,连满宿舍成天里横溢的大蒜味儿也几乎闻不出来了。

结果这喜吃生大蒜的习惯竟然就跟了我几乎一辈子!我现在也经常是上饭桌前先摆上一小碗生蒜。甚至是请客吃饭吃大餐我也是如此,惹得好多人不待见,尤其是女士。如今我人也老了,生活条件也好了,歺桌上有鱼有肉,按说不需要再用生大蒜来帮我下饭了,但我仍然经常一口蒜一口饭地吃上几大碗。老婆孩子们嫌弃我我也不管。外人跟我一说话就捂鼻子跑远远的我也不管。

北京人说话:浑不吝。

只是时不时地就惦念起那个教我吃生大蒜的人~大贤老班长来了。

班长,你还好吗?你还…,还在吗?如果不是你当年逼着我吃生大蒜,使我克服了那小资产阶级的假斯文,使我面对那种牛皮菜伙食我也能狼吞虎咽,我如今年逾七旬哪能有这么棒的身体呀?!大贤班长,就凭这,叫我怎能不想你啊!

我参军分到老兵连队后不久,在"一对红"大贤班长的关心帮助下,各方面进步不小。但也学会了一个坏毛病~抽烟。

班上包括大贤班长在内,很多老兵抽烟。逢开班务会,或者是什么"政治学习"时,好傢伙!一个小房间里关上十几个人,大多数人手里夾着一枝烟,尤其是冬季,那屋里的空气极其混浊不堪。当年哪有什么"抽烟致癌"的说法,连"癌"这个字儿都没见过。再说了,拇指食指中间夾根烟,男人显得豪爽大气,对我这种年纪轻轻刚刚踏入社会的小青年来说,诱惑自不待言。

在这种环境里,我不学会抽烟是不可能的。那时一个月只有六块钱津贴费。虽物价便宜,但终究是钱太少,如果染上烟瘾简直经不住花。

连队宿舍出来,朝军营大院往里走不上一里地,山脚下有不大的一间房子,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那就是我们部队的"军人服务社"了。房间不算大,进去朝前走两步便是长长的木头柜台,上面一边摆放着一些颜色单调的布匹;一边摆的是装在很大玻璃瓶子里的花花绿绿的水果糖。都是那种用蜡纸或玻璃纸包着的硬糖。软糖几乎没见过。售货员身后的橱柜里,有条不紊地放着些针头线脑,笔墨纸张。大玻璃瓶里还常年装有一种火柴盒大小的长方形饼干。制作的技术看起来不象是正规的食品厂的出品。有的饼干烤得焦黄几乎要糊了;有的饼干却象是没烤熟,咀里嚼着亳无酥脆的感觉。我当兵驻扎在这里近三年,军人服务社里只卖过一种点心,就是这饼干,四毛八分钱一斤!我印象简直太深刻了!就这价钱我初时还舍不得买呢!后来有几次实在是让那"牛皮菜"整服了,饭没吃饱,人疲肚饿,一咬牙,一跺脚,进去买了半斤。售货员给我称时,我想让她将那烤得不焦的黄不啦叽的那几块饼干换成焦黄色的。惹得她连翻我几个白眼。半斤两毛四,当年可真觉着够贵的。售货员称好,倒进用《人民日报》报纸糊成的包装袋里。我接过在身上掖好,小心翼翼溜回宿舍,晚上站哨时悄悄带上,在黑暗的夜色里嚼着那略带些须糊味儿的、四毛八分钱一斤的、生产厂家不明的饼干,感觉着这饼干真特么香甜啊!

我抽烟舍不得花钱,兜里揣的尽是些一两毛钱一盒的便宜货。我还记得当年抽过一种牌子叫"加油干"的香烟,八分钱一盒。这烟得一口接一口带着点"嘶一"的伴音使劲往肺管子里吸,不然就容易熄火。牌子叫"加油干"真也名实相符。我初学会抽烟,瘾也不大,钱也不多,咀巴上叼着的,基本上都是这个牌子。男人真的很怪,咀巴上叼一根烟,好像人立刻就成熟了许多。

这时我母亲去南方开会,火车途经上饶市。半道上下车来部队看我。

在妈妈面前不管是当年我们弟兄几个的"小伙子时代",还是后来变成了老头子,我们从来没有也不敢当着妈妈的面抽烟。妈妈对我们兄弟几个在抽烟这个问题上持反对态度不容调合。妈妈真敢当着人面抽我们这几个儿子的咀巴子!

妈妈一来就发现了我抽烟。当着连长指导员的面就将我兜里的烟搜出扔地上踏得粉碎。后来又在部队招待所的房间里与我进行了一番极严厉的谈话。第二天班长在陪我妈妈参观我们住的宿舍时,妈妈有几分严肃地对大贤班长说,希望他保证监督我将烟戒下来。大贤班长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妈妈走后,大贤班长就以一种前所未有过的严肃态度对待了我戒烟的问题。那时大贤班长每月的津贴费己有二十元了,那在当年己是一笔巨款了。他抽的烟比我的烟档次当然要高些了。以前我总是占他的便宜,他抽烟时也总是将好烟扔给我一根。自我妈妈来过部队后,这种现象再未发生过。而且班长也不允许班里的其他人再给我烟抽了,也不允许我自己去买烟。但我此时已多少是有点儿烟瘾了,虽然我对班长保证了戒烟,但也一时难戒掉。于是就只有偷偷吸。但这又怎能瞒得过班长。我们营房大门外公路的另一侧就是浙赣线铁路。有天下午,班长揹着军用书包,约我去铁路边谈话。我问班长书包里是什么?班长不做声,解开书包搭扣,取出一大包我爱吃的那种四毛八分钱一斤的饼干。我真的没想到,班长自己是从来不买这饼干吃的。这大包饼干足足有一斤。我有时偶尔买这饼干也顶多只买上个半斤解解馋。班长严肃的对我说,希望我听从我母亲的话,把烟戒掉。班长一边说,一边将饼干递給我,说:你抽烟都是受我的影响,我有责任帮你戒烟。你不是爱吃饼干吗?你以后再想抽烟了,就吃饼干。我买来你吃,直到你将烟戒掉。我听了当时就楞住了,并且真的内心受到了触动。那时人也年轻脆弱,一刹间竟然泪水都湧上来了…。

就这样,我很快就将烟戒掉了。

活啊!活啊!终于是活到如今我仍然是吃生蒜,不抽烟。结果当然是吃嘛儿嘛香,身体倍儿棒。生活中的这兩大好习惯伴我一生,大贤班长功不可没。叫我如何能不将老班长思念?!

这一篇写的有点儿絮叨。部队生活写了十几篇了,读者恐怕都有点儿嫌烦了。但下面还有点故事我必须要写写。

那年大贤班长回四川探亲归来。本来连里有规定,探亲归来的当天夜里是可以不用排班站哨的。但大贤班长仍然将自己排了岗,他站我前头一哨,我俩挨着。我记得,那时正值初冬,天气己经很凉了,半夜里,我睡得正香,班长将我摇醒,我麻溜地翻身下床。那个哨位是个木头盖的小岗楼,长宽不足两米,一人待里面还松缓,俩人挤里面就有点儿局促了。我接过班长手里冰凉的半自动步枪摟在怀里,一边两手搓着咀里不停地对手哈着气,一边催班长赶紧回去睡觉。班长不但没走,反而返身坐在了岗楼里的小板凳上。也不说话,在怀里摸索了半天,递给我一包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包。我接过来,班长示意我打开。我疑惑地解开一层又一层报纸,足有好几层,里面是一个麻绳系着的拳头大小的一个油纸包,我再解开,一股诱人的油腻的浓香味儿立即充溢在了小小的岗楼里~原来是块黑黑的略有点儿硬邦邦的腌肉。肉皮己然剝去,薄薄的一层油脂,虽然岗楼里光线很暗,但我也看出来这是块基本全是瘦肉的腌制的猪肉。班长起身拿过我手中的枪,将小板凳让给我,说,你吃吧。

说句不掺一点儿水份的老实话,我活了十几年,从没有吃过那么香的、那么有滋有味的熏猪肉。我哼哼唧唧一边嚼着肉一边问班长,班长,这是什么肉啊?我操,这么香?

大贤班长一边眼瞅着外面替我站哨,一边轻轻对我说,这是他们家乡特有的一种熏肉,说这肉要高高地吊在空中,下面用松柏树枝点燃火,火苗不能太大,还要有烟气往上跑,熏到肉身上,这不是一次熏得成的,要熏个个把两个月才慢慢熏得熟,才能熏得那松柏的清香沁进到肉里头…。

班长说,探亲只带回这么一小坨肉,拿给大家吃也不够,就把你一个人吃了算了。你吃了就吃了,不要出去乱说。

我使劲嚼着这香气四溢,唇齿留香,香到人心里的这块松柏熏肉。我也知道班长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这肉就是班长带回来给我一个人吃的。班长和我是"一对红"。但他待我象亲兄弟,他是我哥,我是他弟。我心中有数。我边吃边得同时用力抑制着湧上来的泪水。

当年部队里伙食差,班长知道我极馋肉吃。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大贤班长啊!我跌跌撞撞地在生活这条河里终于也走到了今天,我见过了多少风雨?经过了多少人事?但在那个初冬的夜里,在那个逼仄的小岗楼里,你从怀里掏出的那块用你的体温捂热了的,从千里外的四川家乡带回的,用苍松翠柏枝枝熏得香香的熏猪肉~我永远不会忘记。此生后面我也食用过许多的山珍海味,但滋味皆不及那块黑黝黝硬梆梆的熏猪肉!

大贤班长啊!不论我今生还找不找的到你,还能否见你一面,你我的那段友情将永远留存在我的心里。

若论在部队的地位,他是一个老兵,又是我的班长,从某种程度来讲,我在部队服役这几年过得咋样?成长如何?他是有着很大话语权的。但大贤班长从我分配到班里来的那天起,自始至终平等待我,关心照顾我如兄长亲人一般。

人生如白驹过隙,眨眼己是数十年的光阴。在我人生起步的最初阶段,我有幸能遇上大贤班长这么一个本质上十分优秀的好人,真得说是我的好运气。人不能忘本啊!不能忘记自己的来路!因此我每每思及大贤班长都不由心生无限感慨。

大贤班长真正是个让我终生思茲念茲的人。只要我还活着,不论他是否还在世上,我都永远不会将他忘记。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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